(一)
凌晨3點鐘,石柱的鬧鐘準時響起。他窸窸窣窣地從那張簡陋的雙人床上摸起來,穿上衣服??戳搜墼缫褜狎v騰的早飯準備好放在一旁的媳婦兒,咧嘴一笑: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石柱是南溪人,以前叫南溪縣,后來因為發展較快,改為了南溪區。石柱在臨港的一個建筑工地上班,從事木匠工作。每天早上石柱的媳婦兒會在凌晨兩點半起床準備他們的早餐以及中午飯,因此石柱可以比媳婦兒多睡半個小時。利索地解決完早餐,就趕緊把工具箱搬上車,說是工具箱,其實就是一個比較扎實的塑料水桶,里面裝著釘子、鐵絲、手提鋸、安全繩之類的東西。
收拾完行裝,石柱載著媳婦兒,摩托車后側拉著工具箱,開始前往臨港的工地,一路哼著小曲兒,好不快活。
石柱為人憨厚老實,做事實在,深受包工頭的信任和喜愛,隱約要成為這一撥農民工的小頭目。
石柱今天在放線,因為昨天剛澆筑完混凝土,今天得趕緊把線放完,要不然等會兒鋼筋班組和外架班組的人一上班,場地內到處堆積了材料,會影響到放線的質量和速度。剛剛把墨線彈到一根柱子的位置,石柱皺起了眉頭:鋼筋移位了差不多5公分。
“又是這幫不負責任的鋼筋工人,澆筑混凝土的時候肯定又沒仔細查看。
石柱剛想把這里的情況匯報給這棟樓的主管工長,一回頭看見了鋼筋班組的代班長。代班長不屑地說:“待會兒我叫人把鋼筋割了,隨便兩下就處理了,大柱子你別多嘴啊,聽到了嘛!”石柱無奈點了點頭。旁邊傳來了其他工友譏諷的笑聲。
“哈哈,你看那個傻柱子,還想當頭兒,鋼筋班的人兩句話就把他嚇唬住了。”
“就是啊,那個傻柱子,諒他也不敢多管閑事。”
石柱心里很苦悶,自己的憨厚實在,怎么就成了別人的笑柄?自己發現了施工質量的缺陷,怎么就成了多管閑事?石柱低著頭愣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彎腰下去繼續放線......
(二)
李天今年21歲,是個剛剛從土木工程系畢業的大學生。父母托關系幫他找了一個在建筑公司當施工員的工作,讓他去工地上鍛煉鍛煉。
“媽,我上班去啦,晚上可能要加班,就不回來吃晚飯啦。”
李天在桌上拿了個饅頭咬在嘴里便匆匆跑出了家門。騎上自行車,李天在想昨天的混凝土澆筑工作,本來自己的“便宜老師”主管工長徐任洪安排了自己加班,要在現場守著混凝土澆筑完才能下班。結果自己的死黨打電話來叫自己去“吃雞”,李天想著反正也就是澆筑混凝土,出不了什么事,便提前下了班,跟死黨一起去網吧“吃雞”去了。李天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可千萬不要出什么差錯啊。
到了工地,李天戴上安全帽便去往昨天澆筑混凝土的樓層,開始檢查。期間石柱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引起了李天的注意,但是石柱還是沒有開口,李天并沒有多想。中途碰到了鋼筋班的代班長,挽住李天的脖子悄悄說到:“昨天晚上兄弟幾個提前下班了,沒有護好鋼筋,導致有幾根鋼筋移位了。放心,一點小問題,我馬上就處理好!你別跟你老師說啊,晚上一起吃宵夜,我請客。我可是知道你昨天晚上沒有在現場加班哦。”李天心里一咯噔,心想糟了,昨天晚上沒有值班被發現了。隨即聽了代班長的話,也沒多想問題出在哪里,到底嚴不嚴重,便跟著代班長一起下了樓......
(三)
晚上11點徐仁洪回到家,看著沙發上已經睡著的老婆和女兒,以及餐桌上涼了的飯菜,還有那個蠟燭已經燃完了的蛋糕。“糟糕,怎么把女兒的生日都忘記了,還好沒過12點,有點余地。”徐仁洪心里想著。輕手輕腳走到沙發邊,拍醒已經睡著的老婆說到:“對不起老婆。我忘了今天是女兒的生日,要不我們出去吃個宵夜?”睡眼朦朧的老婆埋怨道:“你天天就知道上班,今天女兒生日你都不回來吃飯,你自己去哄她,我可不會幫你說好話。”“好好好,我自己哄就自己哄。”徐仁洪打趣道。
徐仁洪輕輕把女兒抱起來,小女孩揉了揉滿是淚光的眼睛,把頭偏向一邊,生氣地說:“哼,不想你理你這個大騙子。”
“爸爸知道錯了,爸爸不該忘記乖女兒的生日,不該不回來陪你吃飯?,F在爸爸帶你出去吃宵夜,平時不準你吃的燒烤,今天隨便你吃,怎么樣?”
“真的?”女兒半信半疑問道。
“僅此一次喲,就當是爸爸給你賠罪啦。”
吃過宵夜,徐仁洪一家回到家,早已困得不行的女兒和老婆幾乎是倒床就睡。徐仁洪把女兒抱回房間,輕輕給她蓋上被子。
徐仁洪揉了揉腦袋,來到書房打開電腦。新工地的圖紙會審馬上就要開始了,圖紙還沒有看完,看來今天晚上又得加班了......
(四)
已經是12月初啦,今年過年特別早,好像是1月中旬就過年,滿打滿算可能還有40天的施工期。因此各個工地都在抓緊工期,多做一點進度。每當到了這個時節,往往是工地上被小偷光顧最多的時候。
二狗大爺像往常一樣牽著那條叫黑財的土狗在工地上遛彎巡視。二狗大爺之所以叫二狗大爺,是因為大爺剛剛來工地當門衛的時候,便是帶著兩條土狗來的,一條黑色的就是現在的黑財,還有一條白色的叫白熊。所以工地上的人們都愛開玩笑叫大爺為二狗大爺,大爺也不生氣,每天還是照常轉著工地,溜著彎。
大概也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吧,在一個深夜,狗吠聲響徹工地,很多住在工地的民工都被吵醒。大家只見一個年邁的身影牽著兩條狗在追著什么。后來大家才知道是有一個盜竊團伙來工地偷電纜,被黑財和白熊發現了,二狗大爺第一時間打了報警電話,并且等不及警察到來,就帶著兩條土狗追了出去。
后來賊被抓住,電纜也追了回來??墒嵌反鬆攨s癱坐在地上,抱著白熊久久回不過神,旁邊是一大灘猩紅的血跡。
原來最先沖上去咬住電纜賊的就是白熊,喪心病狂的電纜賊可能是沒見過這么兇猛的土狗,為了能盡快擺脫白熊的的糾纏,也可能是被白熊的兇猛嚇壞了,拿出了本是為了唬人的匕首,一刀捅向了白熊。
白熊還是走了,往后就只剩下了黑財一只狗孤零零地陪伴著二狗大爺。二狗大爺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一到飯點,都會端著兩個大碗放在門衛室的旁邊,大聲叫著:黑財,白熊,回來吃飯啦。
慢慢的,工地上的人都不怎叫二狗大爺為二狗大爺了,因為大家都不想提起二狗大爺的傷心事。可是二狗大爺還是想往常一樣,帶著黑財一起遛彎巡視工地,仿佛白熊并沒有離開,還是和他們一起在保護著這個工地……
(五)
農歷臘月二十五,今天是工地發放工資的日子,發完工資,項目人員都會各奔東西,各自回老家過年。二狗大爺看著工友們拿著辛苦一年掙來的血汗錢,也欣慰地笑著點頭,順手拿起老煙桿,點燃了那搓旁人不太聞得慣的葉子煙……
石柱偶爾把大拇指伸進嘴里蘸點口水,低頭仔細的數著手里的錢,生怕數錯了一張。想著今年又掙了不少,以后家里兩個娃的學費,終于是不用擔心啦,臉上是形容不出來的笑容燦爛。
李天走過來拍了拍石柱的肩膀:“上次的問題,謝謝石柱哥的提醒,我還是經驗太少了,又太貪玩沒有責任心,差點釀成大錯。”李天慚愧地低下了頭。
“小天,你才進入這個行業,經驗不足很正常,我年紀比你大點就給你賣個老。你柱子哥我雖然沒有文化,可是不代表我沒有良心。我們農民工是工薪階級最底層,但是我們同樣有我們的職業道德,你的老師徐工長可是個好把式,你跟著他學習的路還長著啦。”石柱鄭重地跟李天說道。
原來那次鋼筋移位的問題,石柱下來以后還是找到了李天,把真實情況告訴了李天,并且要求李天轉告主管工長徐仁洪。李天內心掙扎了半天,最后也是決定把情況如實匯報給“老師”徐仁洪。
當徐仁洪聽到李天的匯報,第一時間去施工現場確認了情況,及時做出相應的整改措施,避免了施工缺陷的繼續延伸。同時對鋼筋班組“欺上瞞下”的行為做出了嚴厲處罰。對及時發現問題的木工班組石柱和實習工長李天提出了表揚。對于李天擅自提前下班的問題,因為李天認錯態度十分端正,并且事后積極改正,協助整改了該項問題,徐仁洪并未深究。
年終大會上,徐仁洪因為工作表現良好,被評為了年度優秀員工。李天也因為表現出色,被破格吸納為公司正式員工。徐仁洪領取了不菲的獎金,想著終于有機會可以好好陪陪家人,一起出去旅游一趟啦。李天興高采烈回家告訴父母自己已經成為了公司的正式員工,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上了年夜飯。